一只影,一个人,顺逆时光,映走在加德满都的大街小巷。
不吹口哨,没有行杖,甚至,搁下了背囊。一芒鞋、一长衫,寂静,如喜玛拉雅的雪山,她的脸上,写着博卡拉湖畔的狂欢!
走在这里,秋凉的季节,树叶黄了,寺院的墙,灰了,夕阳晕里,远钟呼唤着,跳跃的诵经,不是人声,而是天赖。游者的心,从拥挤,开始寥廓,这时,我从那遥远的佛陀欣赏的国度,来了!
我不是加德满都街上最帅的郎,我也不是加德满都最大的王,我只是一位长袍掩映下的行者,以法锻造自己生命的法匠。浮图纳特寺前,有人告诉我,既有今生,不求来世。对此,我无法认同。既有今世,更要来生。为此,我无怨于把头埋的比泥土更低,无悔于双膝跪破地板。望着古老的浮图纳特塔,我在想,我可以一个人上路,但路,我要无限延伸!死亡在左,重生在右,我可以原路走回,但我不做我自己的终结者。
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,学生时代,我曾经流浪过这里。世界很大,但地球很小,在小山上的斯梵扬布寺,我曾经撞上了一个人,他也来自我们的故国。他说,他同我一样,要踏遍地球,单挑世界,独战他的人生,要感受生命的原汁原味之存在。他走过沙漠,走过草原。他说,真正震颤他的,还是这活着的宗教,每天,洗刷着他的灵魂。
是呀,我同他一样!我喜欢在流浪中做人性的颠峰对决。我不做锁了双脚的贵族,我天生是夜无隔粮的鹰燕。我的生命,在路上;我的歌声,和着马蹄的脆响;我的行迹,在天空;我的画卷,画着风云。我不在乎故事是否传奇,我不在乎山水是否秘景。我可以为风马旗兴奋,尽管,她是那么朴质;我可以为玛尼石沉默,尽管,她是那么纯粹。曾经,我误以为我背负着历史,不想,历史就是历史,不是现在,更不是未来。所谓的荣耀与耻辱,只与历史有关,却与流浪无涉。
加德满都,真是个神佛的世界,走在这里,大街小巷,最易感受到的是神与佛,而不是人。行走其间,看着奔忙如蜜蜂的人,我就想像着我是那泰然的佛与神。人,在奔忙中追逐欲望与名利,那么,神与佛,在泰然中又在静思着什么!曾经,为了驰骋自由,我急急奔向了草原;为了呼吸新鲜的空气,我急急攀上了山峰;为了留住时间,我急急涉向了沙漠。行走加德满都,让我幡然意识:时间、空气、自由,我们什么都不缺,只在那泰然的一瞬!
泰然,是人生的一种态度,是一种胸襟,更是一种精神,一种境界。泰然,基于慈悲、智慧、宽恕、忏悔。泰然,是一种思想的文章,心的工夫。曾经,暴虐的印度阿育王,经残酷征战,大获全胜后,他反而悟到:真正的胜利,不是征服土地,而是征服人心,真正的胜利,不是战胜他人,而是战胜自己。这契合了佛陀的教敕!这也让我想到,佛教圣像之中,惟佛陀没有执掌什么象征的武器,因为,没有武器,就是最大最强最玄魅最威力的武器!而四大菩萨如:文殊骑青狮,普贤骑白像、观音执杨枝抱净瓶,地藏骑谛听,皆现其武器形象,从事用上说,就略逊于教主一筹!悟后的阿育王,把教主之法以分赠佛陀无量舍利的方式,传扬到周边之国,建塔供奉,传承万载,这也包括了在加都满都的浮图纳特塔。
据说,喜玛拉雅山是地壳运动的结果,是版块挤压拱起的产物。尼泊尔,就在其山麓,为此,我在想像!当那一刻来临,金木水火土,地裂天崩,天地之间,只有啸叫、震颤、嘶吼、咆哮。由此,可以想见,暴发中诞生的尼泊尔,他明白与体会到了暴力与紧张的破坏性。为此,她崇尚平和。牛,可以自由着在街上徜徉,乌鸦,可以大摇大摆地到你碗里抢食,黄土路还是黄土路,泥土墙还是泥土墙。人活着,诵经、晒太阳、田间劳作。人死了,和着原木一把,丝不牵挂,烧成灰,淡淡然然,随着流水缓缓而去。
有个故事,一位行者告诉我:在加德满都,有位印度小伙,得了绝症,准备来此往生,有天,他晕倒在一座寺院,有位到寺里的美丽女子救了他,送他到医院救治,想到他一人远在他方,无亲无故,女孩不忍他刚醒就离之而去,便又接着照顾他。日久生情,他们相爱了,小伙之病,也奇迹般好转。后来,女孩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死亡,这印度小伙也不久便病重而离开了人世。虽然,他们还没有结婚,现在,被同葬于博卡拉的山麓,背靠喜玛拉雅山,面朝着印度洋!行者强调地告诉我,只有圣水圣山如斯的地方,才会有这么多纯净纯洁的宁静而又感人的故事。
时光倾泄于指隙,满满的一杯姜茶已经被点滴着喝干,时已不早,也许,没有太多的时间,让我在一个地域游走,包括今之尼泊尔,以及他的加德满都。但无论我走到哪里,无论时间长短,我都将忠于那里的空气,那里的路,也包括路上的故事。只是,如今,我已渐趋老迈了。老年尚有冲天志,行者行不止,毕竟规律不饶人,只是渐不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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