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纳百川以成其大
谨以「福慧圆满」赞颂导师
(一) 前言:
导师于2005年6月4日,以百岁高龄圆寂,由现代禅教团转型的净土宗弥陀念佛会,禀慧净上人嘱,由书法家小鱼写挽幛「福慧圆满」致意。导师的智慧深广是世人所推崇的,又以百岁高寿而神志清朗,悠游于法喜之中,誉满宇内,而弟子各化一方,其福德也令人赞叹。
现代禅创始人李元松老师,于2002年4月26日随昭慧法师的引见,在台中华雨精舍拜见导师,当时气氛感人,李老师并当场请求皈依,导师欣喜开示:「你(李老师)有智慧又很诚恳,就赐法名『慧诚』。」自此,李老师方有缘于导师座下略尽孝心。然李老师于2003年12月10日,以壮年舍报,导师赐赠挽幛「净德昭彰」,这是先师七七日灵前念佛期间,佛堂唯一悬挂的悼念文字。
现代禅教团改为弥陀共修会后,遵师遗教,静默念佛,鲜与教界往来。但于一个多月前,闻知导师法体有恙,遂于4月19日,导师百岁寿诞的前一天,同修一行五人,代表先师前往花莲慈济医院向导师探病并拜寿。拜见时,导师病况似不佳,但精神清醒。听到明圣长老尼向导师说明:李老师的弟子来拜见。导师眼神深邃,脸上略有欢喜的表情。一个多月后,导师圆寂,此行竟成与现代禅弟子代师与导师作最后的诀别。
6月4日上午,导师圆寂。昭慧法师随即以电话告知敏慧师姐,并于次日晚间邀笔者撰写文章纪念导师。回想自笔者弱冠学佛以来,受导师思想启发;后随学于现代禅李老师,其思想也多所取汲于导师之法乳深恩。承昭慧法师厚意,邀请撰文,仅能以更广泛的角度,谈自己这一代学佛人受导师思想引导的「法因缘」以为报,希望能不辱法师的厚意。
(二)传奇:理性、开放、重智的新佛法
导师《妙云集》的编辑出版,始于1969年冬,成于年1973年秋末。导师的这套书,在佛教界引起怎样的影响,佛教史学者可以作进一步的研究,仅以我自己的见闻来看,它所带来的,应该是一阵阵佛教思想革命的旋风。
我在1978年读大学,开始接触佛法的时候,就亲眼见到了导师《妙云集》思想在长我几岁的台湾学佛青年当中刮起的旋风。导师及其《妙云集》,在我初闻佛法的芒昧年代,是传奇性的思想革命的代表。当时一般大学佛学社还弥漫着封闭、保守、反智、禁欲的积习,政大佛学社却因导师的思想而带来开放、自由、理性、重智的新学风。当时,我听佛学社一位杰出的学长提到读《妙云集》的感受:「这个人怎么一直说出我心中正想要说出来的」。这使初学的我印象非常深刻。
导师是时代的传奇人物,他对佛法的探索与诠释让人觉得此中有新意,它通往一个新的可能性。从李老师学佛的经历来看,现代禅也是在这个脉络之下发展出来的。1988年,李老师《与现代人论现代禅》一书出版。当时在《文殊杂志》上看到黄国达学长为此书写的序,深以为然,觉得那个「新的可能性」更加具体了。当时的欣赏、随喜、赞叹,曾吸引我去听李老师的演讲「二十一世纪的禅」。当时的印象是见到了一个光洁、剔透、润泽如玉的人。
怀着这份好感,后来,因《法光杂志》创刊,当时作为编辑的我,为了「创刊号」规划的主题采访,前往拜访李老师。在访问之中,竟然忍不住将自己学佛多年的疑问向李老师提出,并且请求加入现代禅教团。就如我过去曾经写过的自述,在加入现代禅之前,我还没有完全的信仰佛教。在这之前,我是一个接触佛教、被佛教吸引,但也不满意于佛教,在信仰的门前,徘徊挣扎的人。从一定的意义上说,我所信仰的佛教,或者说,我的皈依处,是在印顺导师《妙云集》开展出来的各种「可能性」的其中一个答案。
(三)传奇又一章:海纳百川,以成其大
从导师的《妙云集》,到以《妙云集》为基础开展出来的各种可能性之间,自然会有一些差异。导师曾经自述:「予学尚自由,不强人以从己。……我从未存心要大家学得跟我一样。众人的根性、兴趣、思想是各各不同,勉强不来的。大家所学只要是佛法,何必每个人与我尽同。」,对于后学思想的发展,导师抱持着乐观其成的态度。
但是,在这同时,导师对于后学能否正确无误地了解他的思想宗趣,还是抱持着几分关心。导师84岁时,出版的《契理契机之人间佛教》(1989年8月),开卷即说,自己过去的著作「涉及的范围广了些,我所要弘扬的宗趣,反而使读者迷惘了。」因此,写了这本小册子,来说明自己的宗趣。
在「学尚自由」与「不失宗趣」之间,存在着一个「差异容受」的空间。而我相信,这个空间的大小,会由于各种不同的因缘、不同的言说层次,而呈现不一样的状态。
在各种以导师的《妙云集》为基础开展出来的各种可能性之中,现代禅的「荣幸」或「不幸」,是导师罕见地亲自对彼此的差异表达了批评性的看法。导师1992年,以87岁的高龄,针对笔者的研究,写了〈「印顺法师对大乘起源的思考」读后〉,说明我的看法其实是「误解」。到1993年底,《狮子吼》第32卷11、12期合刊,又发表了导师的〈《我有明珠一颗》读后〉,以佛教界的泰山北斗之尊,撰文批评现代禅的思想。从「印顺导师著作年表」来看,〈《我有明珠一颗》读后〉是导师停笔前,最后发表文章。笔者撰写〈佛教根本思想辨微──敬覆印顺法师「《我有明珠一颗》读后」〉之后,导师及其门人也不再理会。这一事件,自然会使现代禅教团与导师及其门下的「差异容受」关系,呈现一定程度的紧张。
在弭平双方紧张关系,扩大这个「差异容受」的空间方面,从现在来看,一切应归功于昭慧法师多年来不懈的努力。昭慧法师素以战斗精神扬威于佛教界与社运界,素来战无不胜、攻无不克,但在处理与现代禅的关系上,却以细致的善巧与惊人的耐心,维系与发展和李老师的情谊,做导师和李老师的桥梁,才终于有了前述2002年4月26日的皈依。李老师能在导师的座下,略尽弟子的孝心,满足过去作为私淑者对于导师的心意,对于李老师来说,是快慰生平之一事;笔者以为,对于导师来说,导师的门庭广大,只要不偏离佛法的根本精神,当能容受林林种种的差异而不以为忤,呈现为笔者过去说过的「千峰竞秀的人间佛教」,乃是导师作为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伟大佛教思想家,应得的荣耀。从昭慧法师促成此事的心思和努力来看,显现法师对导师的孝心,和对李老师的友爱,这种修道人的深情,超越一般人的想象。昭慧法师是导师座下的英才,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。但在我心中,法师谱写的这又一章传奇,是我作为李老师的弟子,最为感动与感激的。
(四)结语
李老师最后的宗教生命,归于阿弥陀佛的大愿海。这样的见地,是否在导师「学尚自由」的范围内,可能有些人会觉得可以商量。但我认为,导师给李老师的挽幛上写着「净德昭彰」,显见导师是肯定或至少尊重李老师最后信仰归趣的。海纳百川,以成其大。导师之所以为「福慧圆满」正是由此之故。
温金柯沐手写于象山弥陀村,二○○五年六月十五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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