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、董文恪任少司空(工部侍郎)时说:“昔日在浙江富阳县的村里居住,有个村里老汉坐在邻居家,听到我的读书声,说“是贵人啊”,请求见一见。他反复细看我,又问生辰八字,沉思良久,说:“您的命相都是一品。当在某年任知县(县官),某年代理大县,某年正式任大县,某年升通判,某年升知府(市级),某年由知府升布政使(省级),某年升巡抚(大省级),某年升总督(管多省),善自珍惜,以后你就知道我的话没错了。”后来再也没见到这位老汉,他的话也没应验。但是仔细较对平生经历,那所谓知县,就是由拔贡生(地方保送生)升到户部七品官;所谓代理大县,就是庶吉士(翰林院官职);所谓正式任大县,就是翰林院编修;所谓通判,就是中允(太子官);所谓知府,就是侍读学士(皇家陪读);所谓布政使,就是内阁学士(皇帝顾问);所谓巡抚,就是工部侍郎。品级都符合,时间也都符合,只是内外途径不同罢了。所以他的话有验有不验,不验又有验,只是不知他说的总督又如何呢?”接着董文恪公就在当年任礼部尚书,品级也相符了。按天干地支推算,或者出奇的准,或者完全不准,或者半准半不准。我曾对于听过的最可靠的事例,反复深思,八字的贵贱贫富,大概情况也是这样,其中增减盈亏,略有异同。江苏无锡县的邹小山先生的夫人和河北安州的陈密山先生的夫人,八字干支都相同,小山先生官任礼部侍郎,密山先生官任贵州布政使,都是二品了。论爵位,布政使不如侍郎尊崇;论俸禄,侍郎就不如布政使厚实,互相补齐了。两位夫人都长寿,陈夫人很早守寡,但晚年健康安乐;邹夫人白头偕老,但晚年丧子,家庭收入也差一些,又是互补了。这有可能是地分南北、时间分先后吧。我第六个侄儿和奴仆的儿子刘云鹏,出生时只隔一道墙,两个窗户相对,两小儿同时呱呱落地,不仅时同刻同,甚至分秒也相同。侄儿到十六岁夭折,奴仆儿子如今还在,岂不是命的福禄,只有这个数:侄儿生长在富贵中,福禄先消耗尽了;奴仆儿子生长在贫贱中,消耗不多,福禄还没有完?盈亏透露的消息,理上讲固然是这样,等遇到懂命理的人更加详解吧。
24、我曾伯祖光吉(纪爱堂)公,康熙初年是甘肃镇番县守备,说有李太学的妻,常虐待他的妾,一发怒就扒掉妾下身的衣服鞭打,几乎没有一天不打。当地有老妇人能进入冥府,所谓“走无常”的就是了,规劝妻说:“娘子与这个妾前世有冤仇,但她应该偿还二百鞭罢了。如今你嫉妒心太盛,打她的鞭数几乎超过十多倍,又欠下她的债了。况且良家妇女受刑,就是官府法规也不扒去衣服。娘子一定要使她裸露来显示羞辱,事情很痛快,却犯了鬼神的憎恶。娘子与我交情厚,我偷看到冥府档案,不敢不告诉你。”妻冷笑说:“死老婆子胡说!是要我去祈祷化解好从中捞钱吧?”后来赶上经略(军事特设官)莫洛逼反王辅臣的叛乱,乱党蜂起,李太学死在战乱中,妾被副将韩公收容。韩公喜欢她的明慧,特别宠爱,韩公没有正妻,家政就由妾掌管。李太学妻被贼寇掠去,贼破又被官兵俘获,分赏将士,妻恰好分给韩公。妾把妻收为奴婢,让她跪在堂前对她说:“你能受我指挥,每天早起,先跪在梳妆台前自己脱去下身衣服,趴地下挨打五鞭,然后供使唤,就饶了你的命。否则你是贼党的妻,杀了也没人管,应当一寸一寸地割你的肉,喂猪狗。”妻怕死失掉志气,嗑头愿意遵从妾的话。但妾不想要她很快死,鞭打不太狠毒,让她知道痛楚而已。一年后妻因为其他病死了,统计互相鞭数正好相当。这个女人真是愚钝无耻啊!也是鬼神憎恶的,暗中夺了她的胆魄。这件事韩公自己不隐讳,并且拿来说明果报,所以别人能知道详情。韩公又说:“这还是明显地互换地位。明朝末年我曾来往湖北襄阳、河南邓州一带,与术士张鸳湖同住。张鸳湖熟知房东主人的妻虐待妾太过,很是抱不平,私下说:‘道家有借形法,凡是修炼还没有成,气血已经衰弱,不能练出丹气的,就另借一个年轻力壮的躯体,乘人入睡时互换。我曾经学过,姑且试用一下。’第二天,家人忽听见妻在妾的房中说话,妾在妻的房中说话。等到走出房间来,说妻话的是妾,说妾话的是妻。妾换为妻身,只是默默坐着,妻换为妾身,很不甘心,纷纷争执,亲族不能判断。报到官府,官怒斥妖妄,打了丈夫的板子,逐出官衙,众人都无可奈何。然而根据形象来说,妻实际是妾,本不在妻位,没有威力,竟然只有分开住宅各自居住到终。”这事更出奇了。
25、先父姚安公为人严峻,没有闲杂客人上门。有一天与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说话,叫我们兄弟向那人行礼,说:“这是宋曼殊的曾孙,没有他们的消息很久了,今天才见到。明朝末年兵荒马乱,你曾祖父那年十一岁,因为战乱不堪流离失所,多亏宋曼殊得以存活下来啊。”于是想方设法为那人谋生计,并告戒我们兄弟说:“义上应当报答,不必谈因果,但是因果确实也不虚。昔日某富豪受别人再生的恩情,富贵后,看到恩人的子孙零落衰败,却像陌生人一样的冷漠。后来病得厉害,正在服药,恍惚见到恩人递给他两封信,都没有开封。细看,就是当年求救的信啊!当下手里服药的杯子打翻在地,说:‘我死得太晚了。’当夜就死了。”
26、乾隆庚午年间,官库失窃玉器,勘察所有园户(管理皇园的人),园户常明对质公堂时,忽然发出儿童的声音说:“玉器不是他偷的,人倒真是他杀的,我就是被他杀的魂!”审问官非常惊骇,把案子转交刑部。姚安公(作者父)当时是江苏司郎中(刑部官员),和余文仪(刑部尚书)公等一同审案。魂说:“我叫二格,十四岁,家在海淀,父亲名叫李星望。去年正月十五,常明带我看灯节回来,夜深人静,常明调戏我,我用力挣扎,并说回家要告诉我父亲,常明就用衣带把我勒死,埋在河边。父亲怀疑常明把我隐藏,控告到巡城御史(治安管理)处,送交刑部,因这事没有证据,商议另外缉拿真凶。我的灵魂一直跟着常明,但相距四五尺,就觉得他炽热如火,不能靠近。后来热力稍微减弱,渐渐靠近二三尺,又渐渐靠近一尺左右,昨天都不觉得热,才能附在他身上。”又说初审时,魂也跟随到刑部,指出那门是广西司,按照他说的月日,果然查到旧案。问他的尸体,说在河边第几棵柳树旁,挖开果然得到尸体,还没有腐坏。叫他父亲来辨认,痛哭说:“我的儿子啊!”事情虽然虚幻,但验证都是真实的,而且讯问时叫到常明的名字,就忽然好象梦醒,是常明说话,叫到二格的名字,就忽然好象昏醉,是二格说话,互相来回辩解多次常明才认罪。另外父子俩叙说家事,完全清楚分明,案情没有可疑,于是如实上报,依法判决。判决下达那天,魂非常高兴,他本是卖糕为生,忽然高唱“卖糕!”一声,父亲哭泣说:“很久没听到了,宛然还是活着的声音啊!”问儿子要去哪里?魂回答:“我也不知道,我走了!”此后再问常明,不再有二格说话了。
27、有远方的游客靠书画为生,在京城娶一妾,很恩爱。或有宴会参加,必定要带点食物回家给妾吃,相互也很融洽。不久男方病重,对妾说:“我没有家,你没有归处;我没有亲属,你没有依靠;我是靠笔墨求生的,我死后你要再嫁人,也是难免的,也是在情理中的啊。我没有留下欠债连累你,你也没有父母兄弟牵制,可以自己作主。嫁人不用计较聘金,但要允许你在每年的节日祭祀我的坟墓,那我就没有遗恨了。”妾哭着答应了。后娶的人也如约同意祭祀,又很宠爱妾,但是妾总是郁郁不乐想念旧日的恩情,夜晚必定梦到前夫来同床共枕,睡眠中有时妮妮梦语。后夫察觉,暗中请术士施加符咒镇邪,妾的梦语就停止而病渐渐生起,直至沉重。临终前,用前额叩枕头说:“故人的情义重,实在不能忘,郎君是知道的,我也不避讳。昨夜又梦到前夫说:‘长久被驱赶,现今有机会再来。你病成这样,为什么回归我?’我已答应他了。能得到您格外的恩惠,把我的尸体归还到他的墓,我当生生世世,结草衔环(古代报恩传说)报答您。不合情理的请求,愿郎君成全。
”说完咽气了。后夫也是豪爽的人,慷慨地说:“魂已走了,留这躯壳有什么用?杨越公(隋朝杨素)能重合乐昌公主的镜子(破镜重圆的典故),我不能重合泉下人吗?”就依照妾的请求。这是雍正甲寅乙卯年间的事。我当年十一二岁,听别闻人说的,而忘了他们的姓名。我认为再嫁,是对不起前夫;再嫁却有二心,是对不起后夫,这个妇人进退都不对吧。何子山先生也说:“思念而死,何不如殉葬而死呢?”何励庵先生却说:“《春秋》是责备贤人的,不可以用上流读书人的道理,去要求儿女私情,哀叹她的境遇可以啊,怜悯她的心志可以啊。”(情执重,是轮回的根本)28、景城县的西边,有几座荒坟,将要成平地了。小时候路过那里,老仆人施祥指着说:“这是周某的子孙,因为一念善心,子孙延续到三代。”那是明朝崇祯末年,河南、山东大旱蝗灾,草根树皮都吃光了,就以人为粮食,官吏不能禁止。妇女小孩被绑到市场去卖,叫做菜人,屠户买去,如杀猪宰羊。周氏的祖先,从山东东昌府做生意回来,到饭馆吃午饭。屠夫说:“肉没了,请稍等。”一会儿见两个女子被拖进厨房,屠夫呼喊道:“客人等太久了,先取一个蹄膀来。”周急忙去阻止,听见长叫一声,一个女子已活生生断掉右臂,扭曲在地上,另一个女子浑身发抖面无人色,看到周一起哀叫,一个只求快死,一个求救命。周仁慈心动,就出钱赎买,一个已经没有活的可能了,急忙刺心而死。另一个带回去,因为没有儿子,于是娶为妾,竟然生了一个男孩,右臂有红线,从腋下绕肩膀一圈,完全就是断臂女啊。后来传了三代才止住,都说周本来命中没有儿子,这三代因一念善心而传下来的。
29、河北青县的农家少妇,性情轻佻,跟随丈夫劳作,形影不离,互相嬉笑,也不避讳别人,或者夏夜一同睡在瓜田中。大家都看不起她的放荡,但少妇对他人就面如冰铁,有人私下挑逗,必遭严峻拒绝。后来遭遇强盗抢劫,身中七刀,仍在大骂,终于没有受污辱而死,大家又都震惊她的贞烈。老儒生刘君琢说:“这就是所谓本质好而没读过书的,只有忠实夫妇情感,所以宁死不屈。只有不懂礼法,所以情欲的感受表露在仪容上,亲密的隐私表现在动静上。”辛彤甫先生说:“程子(宋理学家二程)说过的:‘凡避嫌者,皆中不足。’(是说避嫌疑的人,都是心中正气不足。)这妇人没有其他心肠,所以坦然言行不觉有什么不对,这是她所以能死守贞节。那些好清高的,我见得多了。”先父姚安公说:“刘先生是正论,辛先生是有些偏激的。”后来农妇丈夫在夜间看守豆田,独自睡在草屋中,忽然看见少妇来,亲昵如平日一样,说:“冥官因为我贞烈,判我来生考试中举,做县官。我思念郎君不想去,请求不要官禄当游魂,能够长随郎君。冥官哀怜我,同意了。”丈夫为她感动哭泣,发誓不再娶别人。从此少妇白天隐藏夜里来,几乎二十年,也可能有儿童暗中看见过少妇。这是康熙末年的事,姚安公能说出他们的姓名地址,如今我已经忘了。
30、河北献县的老儒韩生,性情刚正,动不动讲礼法,全乡人都推举他为祭神的长者。有一天他得了寒病,恍惚中,有一个鬼站在面前说:“城隍神召唤你。”韩生想气数尽了就应当死,抗拒也没用,就随着去了。到了一处官署,城隍神查看档案说:“因为同姓,弄错了。”打鬼二十棍,把韩生送回。韩生心中不平,上前说:“人命关天,神怎么派了糊涂鬼,结果抓错人,如果没查出来,我不就冤死了么?聪明正直的说法在哪里?”神笑道:“听说你倔强,如今果然不错。要知天道运行都不能没有年岁的误差,何况是鬼神呢?有错马上察觉,就是聪明;察觉而不袒护,就是正直。你哪里知道这些。念你言行没有污点,暂且饶恕你,以后不要再这样急躁了。”韩生霍然醒过来。这事是韩章美说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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